但是三方最后能真正达成共识，而签订一个成功的协议吗？昨天晚上他还接到了副省长打来的电话，向他询问业务的进展情况，他作了简明扼要的汇报，副省长当即对三方合作的意向表示赞赏和肯定。副省长还说他在同省长出席了一家大型中外合资的签字仪式后，同省长谈起这笔海外集资的项目。看来省里在这方面有了些松动。不过他倒欢迎省里以前的不支持，不反对、不干预的政策，那样他倒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来具体处理。而现在副省长的态度倒让他感到为难，他联想到他妻子昨晚给他打来电话，说报纸上对他的诬陷和诽谤突然间全部消失了。在中国你不能指望还会有人出来道歉，只要诬陷诽谤不再步步升级，就不错了。这一切是否有什么内在联系？是否背后有人在把他和这笔业务连在一起搞鬼，以达到一些个人的目的？他倒真是希望副省长不要卷入到这中间来，更不愿看到这背后有人情或经济方面的交易。副省长的表态也很明确：“加拿大的华人势力这么大，多一个中间人合作有什么不好。如果一时谈不成，也不要把它枪毙了，可以先回来一下，统一思想，研究研究再说嘛。”
他妻子给他的电话中也劝他先回来休息一下：“你说从来没有任何一笔业务像现在谈判这么艰难，这么疲惫。我是相信的，你是个从来不知累的人。从今年以来你自己不是再三强调企业要找市场，不要再找市长。既然这样，干吗还要你亲自去抓呢？诬陷和诽谤突然消失，但也不敢肯定他们不会卷土重来，不如先回来休息一下，你干事情总是快节奏，可光你一个人快也不行呀！你看外面街上抢购股票引起的骚乱有多凶，到现在还没平息呢。你现在一个大市长也在搞股票是不是都在一哄而上呀！”
他觉得妻子的提醒也有道理：1992年先是开放热，随后是股票热，下半年又开始了基建热、房地产热，一热就全都一哄而上。现在连海外上市看来也要热起来。他觉得别人都热的时候，冷却一点也没坏处。他开始考虑还是先回国内，观察思考一下，然后再派主管的副市长带领这班人马，重回多伦多。他还是想放手让下面的人来干，是他提出的企业要去找市场不要再找市长。说来容易，做来难。以前几十年来都是靠上面压着干，突然让企业自己找市场，他们能行吗？不行也得行，1988年就想干，后来遇到障碍：1992年是转折点，不转向市场经济，哪里还会有出路？他已经向上面写信建议明年的人大要在宪法中增加市场经济的内容，他还建议把“国营企业”的说法，改为“国有企业”。国家怎么能经营呢？不过是拥有罢了，经营权必须要下放，否则就永远是一潭死水。大地水泥集团不就是很好的例证，一个连续几年亏损的国营建筑材料企业，是因为和一家乡镇水泥厂合并才有了新的活力。企业在1989年国内开始的治理整顿中，在基建房地产业的萧条之中却脱颖而出，连续几年盈利大幅增长。他就是看到这家企业的潜力才想来亲自带队到北美资本市场来筹集资金。但是到了现在最关键的时候，他胆怯了，他是被人称作“何大胆”市长。但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他是很害怕的，不是因为他多么清廉，而是因为他对受贿害怕。不是因为他多么清白，而是他对人言指责害怕。不是他现在不想再向前迈进，而是现在他害怕了。他就这样在停车场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他还没有作出决定。
（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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